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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法王纪念日前

转眼,法王如意宝示现圆寂十四年了。每到这个时候,对上师的思念便更加强烈。我翻出以前的老照片,许多事飞过我眼前。


法王如意宝说:“我要认真照一张相,印出来,发给大家去放生。”  


      这张照片是法王如意宝第一张广泛流通的法像,摄于1984年法王如意宝在喇荣五明佛学院赐予弟子们无上大圆满密法“四心滴”灌顶期间。他老人家之前很少像这样坐在法座上“认真”摆拍,实际上这是法王生前第二次拍照(法王的第一张照片摄于1964年,是其三十二岁时拍的黑白照)。法王说:“我要认真照一张相,印出来,发给大家去放生。” 


      那一年早些时候,我初到学院,因为没有足够的钱粮,无法常住下来,我本打算向法王如意宝求一些法,然后回家乡去实修,法王却让我留在学院跟着他学习,并为我提供了一间小屋和必要的衣食。尽管能留下来我求之不得,法王的关照也无微不至,我心里还是惴惴不安,怕给上师添麻烦和负担。我常常想:自己的福报怎么这样小,没有什么供养上师的不说,反而让上师操心,照顾我的生活,哎!


      我在法王如意宝提供的小屋里没住多久,就搬出去借宿到一位道友家了。上师的财物,我实在不敢多享用。后来,道友把他本就不大的土屋一分为二,中间用布隔开,一半住处赊给了我。我另开了道门,后又在做隔断的布帘外加了一层篱笆,从此算是在学院有了自己的小窝。这个六七平米大小,摆不下床,只能坐着睡觉,隔壁说话如在耳边的小屋,陪伴我度过了在学院的最初六年。总记得座位后面的土墙一靠上去就刷刷掉土渣,有时不知不觉靠着墙睡着,醒过来,满头满身的土。窗户原是透明塑料布蒙上的,后来风大给吹破了,用针线缝一块塑料布补上去。玻璃?那太奢侈了,整个喇荣沟估计找不出几块完好的玻璃。


      早期的学院,人不多,所有人都彼此叫得出名字。不少道友也像我一样生活窘迫,开心却也颇为艰难地坚持着闻思修。法王如意宝关心每一个弟子的生活,谁的困难他都放在心里,想方设法帮大家解决问题。其实他老人家的生活也不宽裕,又要关照这么多人,可想而知,他的负担有多重。但那时的法王如意宝正值盛年,总是神采飞扬、意气风发的,什么事都难不倒他。我们这些弟子也受到他的感染,都有一股子什么难事也不怕的劲头。我当时就想:“没衣没食有什么大不了,我一定能找到办法,绝不再给上师添负担。”



      学院自1980年建立,短短几年间,声名、规模不断增大,最初的土屋经堂几番翻新扩建,却总赶不上听课人数增加的需要。那时条件有限,扩建经堂都是全院师生齐上阵,自己到山下背石头、运木材、担沙土,连法王如意宝也亲自参加。


      1984年那次的“四心滴”灌顶就是在新一轮扩建后的经堂里举行的。来参加灌顶的有两千多人,远远超过了平时学院常住的人数,所以大部分人当时都是坐在室外接受的灌顶。法王如意宝同时还给大家简单传讲了《菩提道次第广论》。


      记得经堂外面翻新加固的部分,正面用的是木材,其它三面和经堂内部仍然以土坯为主。那时木料不太容易得到。按照藏人的习惯,房屋内部雕梁画栋,外墙则一般不会画太多装饰图案,而我们的经堂却不一样,有精通画艺的道友为外面新的屋檐、梁柱、木墙壁绘满了精美的供品图案,屋子里的墙壁则因为土质斑驳无法画画,仍维持老样子。于是有些来参访的人看了就开玩笑地说:“你们的经堂像衣服反穿,里面穿到外面来了。”没办法,可我们就是太高兴了,有了新经堂太高兴了,里面画不了,土墙画不了,就把木外墙满当当全画上。我们学院能工巧匠很多,平时看不出来,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就显出来了。


      要说手巧,法王的手是真巧。学院最早的一台“电话”就是法王如意宝亲手组装的。他从旧收音机里卸下来一些零件,又凑齐其它一些配件,三下两下,连接自己禅修房和厨房兼会客室的自制专线电话就做好了。法王如意宝的禅修房是用木板简单搭建的,为了防风又在木板外面围了一圈油毛毡。记得那时油毛毡是颇为稀罕的高级物品。铺在屋顶上能防雨,围在墙上能防风,垫在地上能隔泥土,用处实在太多了。谁家地上若是铺油毛毡,会令周围的人羡慕不已。


      每天上课前,我们都捧着经夹等在经堂外,心里有些激动地等待法王如意宝的到来。虽然是每天都上课,都见到上师,但每天这时候,心里还是会紧张激动。法王如意宝总是一边念着麦彭仁波切的一个长咒,一边光着脚“咚咚咚”一路走过来。(听说更早前,每天上课都是法王如意宝亲自吹响海螺。)我们纷纷弯腰行礼,好开心又要听上师讲法了。那个年代,大家求法的心是那么热切。可以公开讲法闻法了,总觉得像在做梦。


法王如意宝的第一张照片,时年三十二岁


      大家拥着上师进入经堂后,围坐在法座的三面。由于条件简陋,法座很小,靠近窗户。法王如意宝在窗前给我们授课。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,在他周身形成一圈光影,这个散发着光辉的剪影就深深印在我心间。


      我们那时是没有法本的,喇荣沟周边没有路,在沟口等半天才会有一个人,所以也无处借书。法本的内容要在讲课前一天誊抄下来,由一位叫索莫的喇嘛用一种老式的油印机帮我们印刷。这台油印机我印象很深刻,质量不是很好,里面的蓝油印不了多长时间就没油墨了。我们用的纸,一张大概能复印三张宽宽的藏式书页。然后大家手工切割好,法王讲课的当天分发下去。


      讲课结束后,法王并不马上离开,大家长时间地围坐在法王法座周围请教一些佛法的问题。法王一边解答,一边风趣地给我们讲故事,讲他在石渠江玛佛学院依止托嘎如意宝,讲他的金刚道友们的功德。那时候法王身体状况比较好,每天除两小时正式上课之外,还要这样“拖堂”一两个小时。那时的我们真幸福。


      课后由嘎多堪布等老一辈的堪布们给我们辅导。辅导结束后,大家就各自回到房间去复习法义。当时的学院自然是没有通电,晚上看书的话,偶尔用煤油灯来照明,但更多的时候是干脆去外面借着月光看书。


      学院成立后,远近一些人家会来请僧众念超度。参加超度法会念经,每天可得一块钱。这成为我们很多人维持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。记得那时做饭是件难事,现在司空见惯的电炉、煤气灶,那时一概没有。我呢,一般就是去捡牛粪和小木柴回来烧火。后来有了一个煤油炉,点火之后可以做饭,但做一顿饭,整个房间全是刺鼻的浓烟。坚持用了一段时间,还是放弃了,又用回牛粪。


       再说回开头那张照片。


      法王如意宝是在经堂前拍的照。大家按照上师的吩咐,精心布置了法座,用布幔装饰了背景,并把上师传法用的珍贵法器请出来摆好。


      那时有专门做照相生意的人时不时来学院给大家拍照。一张照片几块钱,在当时是不小的数目了,所以每次拍照,大家都会借别人比较好看的衣服来穿,用花布搭背景,很郑重地在前面留影。又因为照片是论张给钱的,人数不限,有时大家便几个人凑钱一起照一张相。这种时候,没凑钱的人自然不会参加拍照,但有些调皮的小道友也想照相,又没钱,怎么办呢?人家照相,他便在旁边转悠,等摄像师“一、二、三”喊拍照时,他冷不丁跑到大家后面或旁边,或远远把头伸过去,仿佛路过时无意间被拍下来,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比真正照相的那些人还“入戏”。照片拍好后,要拿到成都去冲印,等照相人一两个月后再次进山时带回来。记得每次照相人回来,都会热闹一番,大家奔走相告去拿自己的相片。


      法会期间,正好照相人又来了,我们便把他请来为法王拍照。记得法王在镜头前坐下后,特别叮嘱先别照,他要在大圆满的境界中安住一会儿,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才会有特殊的加持力。他说,以后来领这个照片的人都要发愿放生。


      后来,这张法像果然流传广泛,直到三十三年后的今天,藏区很多人家里仍然供奉的是这张法像。当年来领法像的人有许多还请法王如意宝在相片后面按上了手印,如此愈发珍贵了。无数人在法像前立下庄重的放生承诺,无量众生因此而远离怖畏、获得安乐。


      希阿荣博写于藏历火鸡年十一月十三日(公元2017年12月31日)法王如意宝示现圆寂十四周年纪念日前夕。喇嘛钦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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